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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當迷霧漸散」這個劇名與劇照剛出爐時,對身為觀眾的我來說也宛如一團迷霧,劇照中的五個人物,有古裝、有西裝、有旗袍、有前衛造型…到底演的是哪一個時代的戲?又到底在演什麼內容?完全霧煞煞。而這樣一齣迷霧般的戲竟然還連演四天?但身為一心磒鐵粉(自以為),演幾天買幾天已是基本款,即使還不知到底在演什麼,四天的票還是先買了再說(淚看荷包QAQ)。但身為磒鐵粉我還是有失職之處,從一心官方FB在去年11月8日PO出了第一波宣傳文以來,除了買票,此外之後相關的講座、廣播、影片…等,一概沒參與也沒做功課。林獻堂,他是誰?ㄟ…有點沒興趣,還是等戲開演後再來研究好了。等到3月28日當天,帶著一張白紙般的心靈進了劇場(其實是放空的腦袋),看了首演後才發現,我,錯,了!OMG這部劇太燒腦了!!!身為邏輯控,在上了一整天班後的晚上來看此劇,猶如一隻迷途羔羊,看得有點累(除了身體的累還有大腦的累)!劇中時時都有驚奇精彩之處,但想到自己並無法完全理解林獻堂的時代背景與劇中許多深度對白之意,竟有一點不甘心。這四天演出之間的空檔,臨時抱佛腳也只能大概閱讀一下林獻堂的生平,只好在這四場演出完畢之後,發揮當年寫論文的精神,肉搜關於這齣戲的種種資訊。

雖然斷袖裡的劉欣皇帝曾說「讀歷史能明白各代興衰之因,見賢思齊,對以後治國有很大幫助,身為天子,理當熟讀。」但我既不是天子,也沒有要治國,高中雖選了第一類組,歷史卻一直不是我的強項。尤其清末民初這個區間,是一段我很不願觸碰詳讀的時代,可能是因為太悲情太殘酷了(加上各種條約戰爭事變要背覺得累XD),也因此在大學聯考後馬上將這段歷史記憶塵封起來(其實是忘光光XD)。但只能說迷霧這齣戲帶給我的學習驅力太強大,為了瞭解劇情,我竟然願意主動去搜尋閱讀關於林獻堂、二戰、日據時代、台灣光復、二二八事變、白色恐怖…等我以前看到絕對會直接略過的史料(噢~我還專程去了萊園一趟),而在閱讀的過程中,也才發現原來一直以來我忽略了自己生長的這塊土地上曾有這樣一段傷心的記憶,並且曾有這樣一位可敬的人物。

林獻堂一生共歷經三個不同政權統治的時代(清朝、日本、國民政府),劇中也用了三位人物分別飾演他的少年、青壯年及老年時期,但與其說用年齡來劃分,我倒覺得這三位人物更像是在這三段統治政權下不同心境的他,穿著清朝服飾的少年是在馬關條約台灣割日前他這前15年無憂的人生(雖然最後一年有點憂),留著清朝辮穿著漢服或西服的形象代表的是不願受日人統治,一心為國人奔走發聲,對祖國帶有盼望依歸的他;而削去清辮,鬚髮斑白的形象則是對祖國失望,遠赴他鄉避而不歸的人生最終7年。(邏輯控:若以年齡區分,大古老師飾演的年齡層從16歲跨到69歲,以青壯年論,年齡跨度是否有點大XD)

整齣戲的主軸即是以各種方式不斷叩問:在日治時期50年來不斷為台人發聲請願的林獻堂,為何在人生最終7年選擇避居日本不回台灣?這個問題如一團迷霧般貫串全場,編劇和導演在帶大家找答案的過程當中,也巧妙地將各種元素串連在一起。

元素1:228事件與白色恐怖

劇中用很隱晦的方式傳達當年國民政府接收台灣後發生的一些事件與政策上的變化,如劇中的辯士所說「二十一師登岸了」、「我們要開始捲舌,說新的國語」(國語政策)、「你會面白部長、救了嚴廳長」(228事件)、「你的好友陳炘、林茂生,攏嘸去啊」(228事件受難者),以及白克導演所說「我和白部長來台宣慰善後…」(228事件),甚至白克導演本身也是白色恐怖的受難者。為了瞭解這些台詞與人名所查詢到的歷史事件,只能用不堪回首與不勝唏噓來形容。

白克來台所執導的第一部電影「黃帝子孫」(1956年上映),是真的有劇情的(要不然咧),故事描寫一位隻身來台的大陸女教員認識了一位同宗老先生,老先生的孫兒正好是女教員的學生…(以下略),主要傳達台灣和大陸人民都是黃帝子孫,是血濃於水的緊密關係(註1)。然而劇中呈現的「黃帝子孫」影片,則是由演員們重新拍攝,並非要重現當年黃帝子孫的片段,而是不斷地辯證「我到底是我爺爺的子孫?還是黃帝的孫子?」我想這部影片也反映了當時的時代背景,自1947年的228事件之後,本省與外省的族群意識十分強烈,「黃帝子孫」作為首部公營片廠出品的台語電影,內容自然也多少必須為政府傳達教化思想。

元素2:歌仔戲、京劇

很湊巧的(編劇故意的湊巧?XD),林獻堂欣賞傳統戲劇的機會很多,欣賞的劇種中其中包括了京班和歌仔戲。身為一個地方仕紳,林獻堂算是少數願意欣賞當時並不入上流社會眼中的歌仔戲,也很剛好他的堂哥本身有在經營一個子弟戲的戲班,而林獻堂有時也會帶家人去捧場(註2),以上在林琳的台詞中也可窺見一二。

而霧峰林家本身就有戲台,很理所當然名正言順的,會邀請上述二劇種的戲班到家中演出,也因此在羅太夫人的祝壽宴上,會出現這兩個劇種的演出是合理的(當然同一齣戲應該不會同時用兩個劇種演,這裡指的是霧峰林家京劇和歌仔戲都有在看)。而劇中的處理手法是同一齣「薛平貴回窯」,前半段由歌仔戲詮釋,後半段則是由京劇詮釋,看慣了單一劇種的觀眾可能會覺得由歌仔戲突轉京劇的手法很衝突,看過了導演的專訪才知道,原來這同時也是要呈現外來文化突然入侵本土文化的一種衝突感(也可聯想成日本或國民政府突然入侵台灣的衝突)。

歌仔戲除了以戲中戲的表演型式存在於劇中(先讓我說聲詩珮好帥♥),歌仔戲的概念在這齣戲裡也無所不在,白克導演本身也拍過以歌仔戲演員為題材的電影,劇中提到白克改編小仲馬的《茶花女》,描述一位歌仔戲的小旦愛上男大學生的故事,這部電影的名稱《生死戀》,在劇中也有提到(邏輯控:但林琳實際上似乎並沒有參與生死戀的演出)。劇中在拍生死戀過程中,林琳和舞群大跳社交舞時所唱的歌詞,經查詢是引自日治時期台語流行音樂歌手「純純」所演唱的《跳舞時代》,但曲調有重新改編過(改編得真好聽)。為何特別提到純純?經本人維基過純純的生平,她本身也是出身於歌仔戲班,且曾經愛上一個張姓台北帝國大學學生(媽呀這不是生死戀的劇情?),我想這應該不是純屬意外的巧合(笑)。

而京劇則較單純以表演形式出現在劇中,除了上述提及的「薛平貴回窯」外,飾演林獻堂的大古老師也大秀了一段京劇唱腔與身段,「一支篙~~」一唱出來簡直驚豔到我,原本都是在歌仔戲界聽到大古老師的名字,事後研究才得知原來古翊汎是復興劇校京劇科畢業的學生,真是失敬失敬(拱手)。另一位京劇老生鄒慈愛老師也是位真材實料的大將啊!一下是戲妻的「薛平貴」,一下是忍辱的「伍子胥」,紮實飽滿的唱腔聽得我通體舒暢XD,更令我驚訝的是鄒老師連歌仔戲都有辦法駕馭,蘇武老大哥唱得令我動容至極!京劇小天后黃宇琳的實力大家有目共睹,容之後版面再詳述。

元素3:電影

根據文獻記載,林獻堂先生喜歡看電影,經常帶偕同家人、親友至戲院看電影,在國外時亦有看電影的紀錄(註2)。藉由電影這個元素,劇情也帶到林獻堂有個拍電影的孫女(實際上是曾孫女)叫林秀芳,藝名叫林琳。而很「湊巧」的,林琳也拍過上述白色恐怖受難者白克導演的電影。而在林獻堂人生的最後一年,台灣的歌仔戲躍上了大螢幕,劇中也重現了當年「薛平貴與王寶釧」的電影片段,只可惜如此熱愛電影的林獻堂,卻無緣參與這台灣電影史上重要的一刻。

然而電影這項媒介的興起,卻深深的打擊了傳統戲曲與其表演舞台,當歌仔戲轉而投入電影畫面中,它的一些只有在舞台上才能顯現出的獨特性也因此消失,觀眾也漸漸少往戶外舞台去,轉而投向電影(註3)。劇中羅太夫人的魂魄回到人間時,看到當時紅極一時的台語電影-流浪三兄妹,也不禁驚訝於新時代人們視聽習慣的轉變。

在林琳與辯士的談話中,也提及黑白台語片總有一天會結束,彩色國語片的時代終究會來臨。出身於霧峰林家的她,在最後一刻仍要優雅轉身下台。1969年台灣國語片產量首次超越台語片,而台語片從此也未再復甦過(註3),網路資料(註4)也指出林琳於1970年退居幕後。

除了林琳外,劇中也出現了另一位電影明星-李香蘭,根據網路相關資料(註5、註6)指出,林獻堂是李香蘭的鐵粉,李香蘭在1941年訪台時,林獻堂不但和李香蘭共同出席許多活動,並在霧峰家中設宴招待李香蘭,林獻堂更以「李香蘭」為題,寫了四首七言絕句,足見林獻堂十分仰慕李香蘭。劇中亦有重現李香蘭至霧峰林家作客的場景,飾演林獻堂的大古老師與飾演李香蘭的宇琳老師在台上共舞時看起來郎才女貌,十分登對,甚至感覺有些微的情愫在流動(辯士:茫去了喔?)。但身為邏輯控的我在查詢過後,得知林獻堂與李香蘭相差了39歲,呃…我想兩位應該還是僅止於偶像和粉絲之間的關係吧(笑)!

元素4:北溝故宮

根據臺中市文化資產處網站資料(註7),故宮文物於1948年底至1949年初分為三批運抵臺灣,在臺中糖廠倉庫暫存一年後,1950年起,全部文物即遷往臺中霧峰吉峰村(今吉峰里)北溝,直至1965年臺北外雙溪新館落成後運往新館,在北溝存放16年,期間因故宮文物盛名,成為當時國內外學者研究、參觀及接待外國元首之重要場所。而這當年的「北溝文物陳列室」則是由霧峰林家捐地設立的(註8)。

劇中旅居日本的林獻堂從在台灣的兒子寄來的信中得知,霧峰林家捐地給政府存放故宮文物,而劇中也播放了當年外國貴賓到北溝故宮參訪的盛況(辯士:就水耶XD)。原本在看劇時有點疑惑為何要特地描述這一段,在看了幕後專訪才理解,故宮文物某個層面上代表他心中盼望的祖國意象,而如此珍貴的國寶如今竟存放在自己的故鄉土地上,他卻無法親眼見證,對他來說會是多麼遺憾的一件事。

元素表(誤)大概也談得差不多了,接著我們來說說獻堂仙。(由於本劇大多以意識流型態呈現,以下劇情回顧也有可能是我自己的幻視,如與事實不符敬請見諒XD)

戲劇的一開場,先是透過一層紗帳隔開觀眾與主舞台的直接視覺,紗帳內則呈現整齣戲的主意象—迷霧,一群人在重重迷霧包圍下,似在尋找著什麼,又似在掙脫著什麼,而在迷霧漸漸散去的同時,一位俊美的女小生華麗登場(尖叫~~),雖然乍看這女小生的造型我有點不習慣(一頂西方禮帽+紫色頭髮+鮮橘圍巾+謎樣寬鬆穿搭+黑皮鞋)(辯士本身的穿搭風格也宛如一團謎霧),但臉蛋和身段和歌聲對了,那就什麼都對了(請原諒我是盲粉)。首先該說這是我第一次在公演戲看詩詠以女性角色登場嗎?(證據:我是女小生,來這裡當然是要談情說愛XD)一開始這位謎樣辯士想要以女小生身份登場時(扇功舞得真好看),卻屢屢被週圍的人阻止「這擺無欲談情說愛」,一方面可能也在請來看風花雪月歌仔戲劇情的觀眾先做好「這擺無欲談情說愛」的心理準備,如不能接受請前面左轉出場(誤)。在週圍人群唱出「歌仔戲,菜籽命,飛到哪兒就要落地生根,哪時在管你ready無ready?」聽似在唱歌仔戲的無奈命運,但同樣的似乎也在對觀眾說「管你ready無ready,你就準備進入這齣極度燒腦的劇中吧!(笑)」

原本看起來還有些輕鬆歡樂的氣氛突然急轉直下,「那聲,不是海湧;那色,不是夕陽」、「二十一師登岸了!」、「血,染紅了出海口」、「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槍聲)」(這種莫名的台詞我竟記得特別熟XD)紗幕裡的人們一個個像是中彈而亡,此時出現一位中年林獻堂在搖晃著這些倒下的軀體們。而紗幕前方也走出一位穿著綠色套裝的典雅女性(獻堂孫女秀芳),抱著一本相本,似乎在思念某人(就是他的阿公)(看第一天時會疑惑她是誰,第二天馬上就明瞭那是從影後的林琳)。紗幕升起後,中年獻堂、老年獻堂、秀芳同在一舞台上,但三人卻是在不同的時空中(過去、現在、未來?或是,過去、過去、現在?),而這一幕較為觸動我的卻是在背景的投影上,老獻堂穿著一襲整齊乾淨的白長袍,雙目緊閉,躺在爛泥和水窪之中,雖然關於獻堂仙的故事都還沒開始說,但透過這個意象也可意會出林獻堂在污濁亂世中仍堅守自己的氣節。

燈暗之後的下一幕,是老獻堂身在日本的遁樓中,原來剛才的一切只是一場夢境,但就算醒來,心中腦海中卻不時浮現他之前秘書葉榮鐘所寫的「莫漫逢人說弟兄,鬩牆貽笑最傷情」字句,像是心魔般捆縛著他。夢境中,那些死去的人們,都是曾和他一起盼望回歸祖國的老戰友,然而祖國來了,這些戰友卻在這曾視為血濃於水的祖國政權下犧牲了,祖國和台灣,還是兄弟嗎?林獻堂不管是夢著或是醒著,這樣的疑問可能都一直在他心中動盪著。

辯士說「他雖然身在日本,猶原在寫漢詩。」老獻堂也在劇中吟了一段「歸台何日苦難禁,高論方知用意深,底事兄弟相殺戮,可憐家國付浮沉,民族自強曾努力,廿年風雨負初心。」這齣戲的奧妙之處就在於它一直先丟東西給你(不管你ready無ready),再透過後面的劇情讓觀眾去推演剛剛那段話、那段情節意味著什麼。也因此在辯士正要解釋這段詩的意思是,一位秘書就送信來了(笑)。這位看似無足輕重的小秘書卻是大有來頭,竟是栢優座的王辰驊!!!(什麼你不識王辰驊?先去看過栢優座的刺客列傳-荊軻再來跟我對話!)這麼厲害的演員只演個小秘書真是大材小用了(笑)。老獻堂一聽到董大使要約他去看電影馬上神采奕奕(辯士淪為送西裝小童),「很多人都說我林獻堂活到半夢醒,我偏偏要照一張相寄回去給他們看」這也是確有其事,文獻資料(註9)指出1954年8月底林獻堂騎馬照相,並賦一七絕,寄回臺灣,詩題曰《自題乘馬照片》,「朝來乘馬繞庭前,照相聊將近況傳;若使故鄉親友見,定言颯爽勝中年。」而這張騎馬的照片在本劇的最後也有出現(如果你忘記了請翻閱節目冊第4頁XD)。

戲劇的好處就是可以任意穿越時空,林獻堂在1954年騎馬照完相後,馬上收到一封從霧峰寄來的信而來到1956年,信是人在霧峰的孫女秀芳寄來的,從信的內容中提到《薛平貴與王寶釧》躍上大螢幕(所以是1956年),林秀芳是1940年出生,因此在1956年才17歲(抱歉我是否太邏輯?),劇中飾演秀芳的宇琳老師也將17歲的少女年華飾演的恰如其分,這一段的音樂也特別好聽,宇琳老師的美聲竟然每一類型的歌曲都能完美詮釋。原本講話口氣還有點小女孩的秀芳,一開口唱歌就融化我的心,「花開本來無根蒂,常常受風吹落地,誰人知阮心中怨嗟,花謝落土不再回。」另外我也很喜歡秀芳在劇中和阿公共舞的畫面(雖然這只是出於獻堂的幻視),獻堂藉著孫女的信,去想像現在台灣的新時代變得如何,孫女在信中對阿公的聲聲呼喚,老獻堂耳邊卻也響起了聲聲呼喚「琛兒」的—那個熟悉的聲音。孫女思念阿公,琛兒也思念他的阿嬤,一句「菊花開~蟬聲殘~秋到萊園~~」還沒看到人光聽歌聲耳朵就已懷孕,老獻堂在台上不斷喊著「我佇遮」、「我佇遮」、「我佇遮」……也讓人感受到他長年來的思親之情。

原本遁樓的場景剎那間轉變為萊園,羅太夫人在眾人引頸期盼中登場,說來慚愧,如此大名鼎鼎的年姐,過去都是在電視或DVD見到她的演出,這竟然是我第一次現場看年姐演戲,年姐一開口「九九山峰偎相依,引溪水造成小習池,山明水秀觀不盡,流觴醉月亭……」瞬間萊園的景象似乎就在羅太夫人的歌聲中出現在我眼前啊!根據文獻記載(註3)林獻堂自幼即由祖母羅蕉娘撫養長大,也因此林獻堂侍祖母甚孝,每年都會幫祖母祝壽,1921年羅太夫人過世,此後每年祖母忌日,林獻堂均會準備祭品,與妻子、家人共同參拜。有了這個情感前提,老獻堂常出現的幻覺中會有祖母也是很正常的(對,這一切都是幻覺XD),幻覺中萊園正一如往常的正在準備羅太夫人的壽宴,長工呈上新鮮菊花釀的祝壽酒,羅太夫人正想與身旁的琛兒共飲,卻發現原本每年都在身旁的琛兒今年卻不在了!此時辯士化身船夫正在划著船兒,而站在船上的,是年僅15歲,奉祖母之命帶族人40餘口內渡泉州去避難的阿罩霧三少爺!時代翻頁的速度比我們想像的還要快,誰知一紙條約內容,台灣的政權竟瞬間易主。15歲,還是個孩子呀!琛兒心心念念家裡的長工是否有將每年必出現的祝壽酒呈給祖母,而身在台灣的祖母掛心的卻是小小年紀卻必須擔此重責大任帶族人渡過黑水溝的琛兒。羅太夫人和小琛兒分別在萊園與船上隔空思念,「想伊海上苦流連~」這段祖孫情唱得實在太催淚,在第四天我終於拿出了衛生紙。

辯士船夫與萊園長工們同說著「到了!到了!」一邊是三少爺到達對岸了,而另一邊的萊園則是戲班子踏上荔枝島了!身為當時的上流人家,請戲祝壽應該是家常便飯,此時辯士船夫轉行改當戲班老闆,負責點戲與協調劇情,專程來看歌仔戲的觀眾應該瞬間清醒了(誤),第一齣戲中戲終於登場-武家坡.薛平貴回窯。

雖然常聽到王寶釧苦守寒窯十八年,但對於薛平貴與王寶釧之間的故事我還真的記憶模糊,應該是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跟著看電視歌仔戲時候的記憶吧(喔我真年輕XD)!為此還特地去拜了一下辜狗大神(專業戲迷應該對此故事已非常熟稔)。騎著白馬華麗登場的男主角-薛平貴(請讓我再次說聲詩珮好帥♥),一開口即是歌仔戲界的國歌「我身騎白馬~走三關,改換素衣~回中原,這次平貴不同款,一心欲探阮寶釧」,接到血書回來中原尋妻,見到寶釧本人卻又故意裝成同僚試探,雖然武家坡已是老劇本,但咱詩珮還是能賦予薛平貴不同的風格,在假裝念信時故意對著寶釧深情款款地唱著「王寶釧,我的賢妻~」被遭喝斥馬上改口說「喔這是他在信裡寫的內容」,還故意偷摸寶釧的小手手,讓人不禁對薛平貴的調皮會心一笑(好吧!其實這樣戲妻的行為正當性還可再討論,但無損於詩珮的可愛♥),之後竟然還騙寶釧說薛平貴為了還債已將她賣給他,讓陪著羅太夫人看戲的長工們直喊「不合理!」,而羅太夫人果然是集美麗與智慧於一身的女子,娓娓道出看傳統戲的正確心態「傳統戲若要看到懂,不是假天真,便是要真糊塗!心肝才袜打結。」深深覺得這句話也適用於看迷霧這齣戲啊!(邏輯控不要再糾結了)這邊也不得不讚賞飾演王寶釧的宇琳老師,自從上次挑戰「千年」的歌仔戲演出,這次在武家坡的歌仔戲演出已經行雲流水了,學習能力實在太強大!

而接下來便是導演有意的讓京劇版本武家坡就這麼衝突的上場(笑),接著出場的是鄒慈愛老師飾演的京劇版本薛平貴,繼續著後面的情節,宇琳老師一聲「狠心的強盜啊~~」馬上顯露她在京劇領域的真才實學,之後王寶釧和薛平貴隨著西皮流水的節奏你來我往,「好一個貞潔王寶釧,百般調戲也枉然,腰中取出銀一錠,將銀放在地平川,這錠銀子三兩三,贈與大嫂做妝奩,買綾羅、做衣衫、打首飾、制簪環,我與你少年夫妻過幾年哪!」、「這錠銀子奴不要,與你娘做一個安家的錢,買綾羅、做白衫、買白紙、糊白幡,落一個孝子名兒天下傳」,一氣呵成的演出讓人聽得真是過癮,連陪我來看戲(且平時對傳統戲曲沒興趣)的同伴也被這段表演深深著迷(馬上成為鄒粉),事後辜狗才得知原來武家坡原本就是京劇的傳統劇目,原來我竟然看到了這樣一段經典的表演,實在太值回票價了!

專業劇評羅太夫人在戲後道出了「寶釧哪是在守平貴」、「人生最難是守家己」、「現在平貴回來了,甘有卡好?」辯士小精靈也指出「王寶釧守著青衣苦旦的性格,也要應付親尪的猜疑」、「寶釧與代戰,到時要如何相見?」、「寶釧寒窯守了十八年,當了皇后十八天就來死」,這些看似在感嘆王寶釧命運的台詞,何嘗不是林獻堂人生的遭遇?平貴是誰?誰猜疑他?他為什麼不回台灣?他在守什麼?在這裡劇情只先讓(對林獻堂不熟的)觀眾感受到這些心理層面的觸動。而舞台上回到老獻堂在遁樓與羅太夫人在萊園的重疊畫面,隻身在日本的獻堂已無法像過去年年為祖母祝壽,甚至是在忌日去參拜,只能在日本的遁樓對著遠方的祖母行跪拜之禮。羅太夫人在獻堂的幻境中仍不忘提醒琛兒「天涯有路任你行,避在遁樓,孤行對影,抬頭自有明月如鏡」,是什麼原因讓獻堂無法回台灣去見最愛的祖母?老獻堂也不禁激動的大喊「家在哪裡?國在哪裡?」邊說邊脫下身上的長袍將自己蓋住的畫面,也讓人感受到他無所依歸的悲痛。

在體會到了林獻堂有國有家卻歸不得的悲傷之後,劇情也是時候到了讓大家認識林獻堂到底是誰,首先前屏的螢幕上投影出了林獻堂的詩作「述懷」的部分片段:「臺灣宜自治,議會應採擇。帝京冒風雪,歷訪官紳宅。力說重民意,猜疑未能釋。或憫其愚蒙,或視為叛逆。成敗一任天,犧牲何足惜。奔走二十年,所得雙鬢白。」前一幕傷懷的老獻堂突然搖身一變為西裝筆挺戴上文青眼鏡的意氣風發形象,鏗鏘有力地念出自己的詩作。辯士小精靈此時也化身為獻堂仙的最佳代言人,將他生平的豐功偉業滔滔不絕述說給大家聽「成立新民會」、「創辦台中一中」、「14年奔走15次日本請願設置台灣議會」…(其實還有很多我記不起來orz)(佩服詩詠記這麼多臺詞)。辯士小精靈愈說愈起勁「說到台灣就想到林獻堂!」「林獻堂就代表台灣人!」……原本堅定不移「是我!」的獻堂漸漸動搖…「我還是嗎?」。小精靈接著又說了一些什麼(噢原諒我真的忘了,總之就是獻堂仙不想聽的XD),激得老獻堂只能抓起桌上文件進行充滿力與美的灑紙花動作。此時救火小秘書再度出場,送來了兒子的家書(順便幫忙收拾地上散落的紙張XD),信中說道他已代表林家簽字,將林家北溝的土地捐給政府存放故宮文物,舞台上同時也出現許多搬文物的工人,辯士詠詠也化身為故宮工作人員,指揮著「瓷器,這裡這裡」、「銅器,那裡那裡」…而混在搬家工人中也出現了一位手持攝影機的帥哥-白克導演,為這台灣史上珍貴的一刻作下記錄。(飾演白克導演的葉文豪一出場我就有種非初次相見的親切感,但一直想不起來在哪見過他,事後查詢原來我N年前曾看過他在莎妹劇團演出的「膚色的時光」。)前屏幕也出現了當年外賓參訪北溝故宮的記錄片段,這位貼心的故宮小辯士也為大家進行了國台雙語即時口譯(美不勝收-->就水耶!XD),白克導演拿著攝影機不斷地記錄著週圍的事物,邊拍攝邊說道「有緣千里來相會,只要有心,總會留下些什麼!(<--不確定台詞正確性)」,也讓人體會白克想透過攝影記錄下屬於那個時代的記憶。

接著辯士小精靈帶大家看剛才那位白克導演拍的電影—黃帝子孫,「你說說看,你是你爺爺的子孫?還是黃帝的孫子?」影片中的人從原本肯定「我是我爺爺的子孫」,到最後全部的人都異口同聲說「我們是黃帝的孫子,不是我爺爺的子孫」,似乎也反諷著當時國民政府對人民的思想教化政策。

看完了沉重的思想教化片,也該挑個氣氛輕鬆的電影來看看。突然台上出現數對old school風格的年輕男女正在大跳社交舞,林琳也穿著歌仔戲服耍著水袖穿梭於其間,形成一場熱鬧的歌舞秀(冠妃穿女裝是亮點XD),表演結束後一聲「卡!」,原來剛才的表演是白克導演正在拍攝電影「生死戀」(邏輯控:生死戀為1958年上映,林獻堂已於1956年過世,1958年林琳約為19歲),透過白克與林琳的對話也可得知幾個訊息:(1)白克是在廈門讀大學的外省人,所以國台語攏會通(要不然我這個外省導演拍的台語片,怎麼會這麼受歡迎?XD);(2)林獻堂是少數愛看歌仔戲的知識份子,且有親人在經營歌仔戲班(請回見上段元素2)。雖然實際上白克和林獻堂有沒有見過面不得而知,但劇中呈現白克是見過林獻堂的,他將林獻堂的事跡記在他的腦中、心中,及攝影機中,透過白克也代替所有想知道的人追問,這樣一位熱愛台灣的人「他怎麼可能,不回來?」。

在探討林獻堂為什麼不回來之前,不如先來探討「他,為什麼要離開?」此時舞台上的意象有林獻堂的辦公桌,亦有京劇裡伍子胥的房間。辯士說道「你愛祖國,祖國就來了」,但當原本的總督府變成總統府,心心念念的台灣議會終於要成立,原本獻堂是呼聲最高的議長人選,最終卻因為行政長官心中另有人選而被勸退。日治時期一起從事請願運動的戰友們,一個個在二二八事件後莫名消失了,甚至連自己都被最愛的「祖國」政府列為「台省漢奸」,這一切的真心換絕情,叫人情何以堪?劇中也利用京劇「文昭關」的折子來映照林獻堂如伍子胥般的孤臣孽子心,當年身為楚人的伍子胥被楚平王逼得不得不倉皇出逃,而熱愛台灣的林獻堂,如今竟揹上了「台省漢奸」這樣一個欲加之罪?老獻堂一句「祖國啊!」道盡了多少對祖國的絕望與信念的瓦解,山雨欲來,草木皆兵,「匆匆登程感何窮,借問憂危第幾重,搖落天心誰可解,途遙日暮嘆西風」,也許這也是使林獻堂不得不如伍子胥般的離開「祖國」的原因吧!

(中場休息二十分鐘)

下半場的一開始,由白克導演與傀儡舞群帶來熱鬧的歌舞秀(大誤),嗯…其實下半場的一開始即是很沉重的一段表演,從「暗黑的氣壓,濃濃密密充塞…」、「沿路佈滿荊棘、爛泥和水窪」、「冤、錯、假的戲齣不斷上演」、「多事之秋」…等台詞暗示當時高壓的統治環境,撇開歌詞意涵,這段表演是由音樂劇的方式演出,整段表演的音樂性我相當喜歡,傀儡群不斷重覆唱著「彼道光匯成一個夢,同一個夢,悲歌歡唱」,葉文豪的歌聲在傀儡群合聲的幫襯中更顯清亮,這裡可說是整齣戲裡我個人最愛的音樂演出片段(可以跪求出原聲帶嗎?XD),而整段表演最終在一聲槍響下結束,白克導演倒地而亡(1964年,白克導演被以「海外通諜」罪名處死刑)。我想白克導演雖只是當時白色恐怖統治下的犧牲者其中之一,但由白克導演的例子也可想見當時知識份子的處境十分艱難。

命運的十字路口,愛是我選擇的方向」,燈暗之後的下一幕,老獻堂開口說了這句話,身在遁樓的老獻堂,人雖不在台灣,卻常以為自己已回家了,當將遁樓幻想成萊園,在自己的幻覺中,家族的人們歡天喜地迎接他回來,回到「家中」的老獻堂,看起來是如此歡欣愉悅,辨士也不忘提醒他最掛心的孫女「現在拍電影拍得如何?」,接著劇情進入意識流中的意識流,舞台中萊園再現,同時呈現林琳正在拍電影「何日君再來」以及重現當年李香蘭小姐拜訪霧峰萊園的情景,以邏輯控的推理,「何日君再來」是1962年上映的(林獻堂於1956年逝世),因此林獻堂就算幻想也不會知道「何日君再來」是在演什麼(再說「何日君再來」應該也不是演李香蘭的故事),因此推測這段應該是林獻堂藉由「掛心孫女電影拍得如何」去聯想到他自己也曾認識過一位電影明星「李香蘭」,而回想起自己和李香蘭這一段美好的邂逅。劇中黃宇琳則同時飾演著「林琳」與「李香蘭」(主要是李香蘭),正好到霧峰林家萊園作客。李香蘭與林獻堂交談的一席話中提到,林獻堂也是台灣人心目中的大明星,與李香蘭同樣都在人前扮演著「不是我的我」,這句話對李香蘭顯然是適用的,畢竟身為演員的確是在扮演著另一個角色,但林獻堂過去為台灣自治所作的一切努力,難道他只是在扮演一個「很愛台灣的人」?或是在「祖國」的眼中,他只是為了某個目的在「扮演」這些所謂愛國的行動?又或者最後他移居了日本,是否更坐實他之前的一切作為只是個「演出」?在這想小小complain一下這個為了呈現萊園的兩側樓亭,雖然是為了要呈現古色古香的情調而作了以深褐色為結構基調的樓亭,但它四邊的柱子之粗,常常遮蔽了坐在裡面的演員身影,我坐在左側觀眾席,就看不到坐在右邊的林獻堂;我坐在右側,就看不到坐在左側的辯士詠詠(還有李香蘭)(原諒我買不到中間的位置)(我只是想好好看清楚每個演員的臉啊)穿著旗袍的李香蘭有著中國古典女性的婉約氣質,在與獻堂共舞的過程中一邊唱著改編過的蘇州夜曲(再次跪求出原聲帶),呈現出一幅才子佳人的完美畫面(此時必須先拋棄實際上當年林獻堂已61歲的事實),突然間時間來到1945年,日本戰敗,中國抗戰勝利,李香蘭因曾拍攝了宣揚日本意涵的電影而被逮捕(這個原因也行?),成了千夫所指的漢奸、賣國賊,後來劇中藉由林獻堂當年以「李香蘭」為題的詩作證明了是日本人的身份,才被無罪釋放(實際上似乎是透過親友及父母出示日本戶籍登記資料才獲釋,但林獻堂曾為李香蘭作詩卻是真的,請見上方元素3)。李香蘭洗刷了她的冤屈,但林獻堂呢?「漢奸」這樣的稱呼卻像影子般一直跟在他的身後,「我不是」、「我不是啊…」老獻堂急忙地想要逃離這個不堪的過去,但他又能逃到哪裡去呢?

黑暗的舞台邊突然出現一陣清亮的嗓音,唱著聽起來很厲害的高撥子,燈亮之後出台的,竟是一位小小按君,除了歌仔戲調唱得淋漓盡致外,手眼身法步等也毫不含糊,陳玄家的表演堪稱是迷霧這齣戲中在我意料之外的驚喜演出(馬上被圈粉,之後還跑去看他演的舞台劇「小兒子」)。在獻堂逃走之後突然來這麼一段尋找令旗的歌仔戲表演(雖然還滿好看的),頭頂還是冒出了些黑人問號。接著更離奇的是,場景回到萊園,萊園的戲台正放映著當年紅極一時的台語片「流浪三兄妹」,場邊突然飄進一位羅太夫人(邏輯控:「流浪三兄妹」為1963年上映,羅太夫人於1921年過世,合理推測這位羅太夫人此時已為阿飄),羅太夫人與辯士詠詠兩人一搭一唱重演著當年的流浪三兄妹劇情(兩人一秒變小孩真可愛♥),突然一位穿著便服的小孩從場邊出台,看到戲台忍不住上台演了一段剛才小按君的劇情,也解答了剛才那一段歌仔戲演出,原來是一位戲班的孩子—小秀哖,正在霧峰拍戲(當時正是台語片輝煌的年代)。即興演出到一半,被羅太夫人嚇了一跳(為什麼他看得見羅太夫人?XD),看著對萊園荔枝垂涎欲滴的小秀哖,羅太夫人不禁也想起這荔枝也是琛兒的最愛(為了萊園的荔枝從泉州回到台灣XD),羅太夫人、小琛兒、小秀年在輕快的節奏中唱著和著(這裡的音樂也好好聽),到年姐唱出最後一句「連本戲到後尾,正義會剋惡邪」,不知為何年姐的歌聲總能牽動我內心的情緒,眼淚竟不聽使喚掉了下來。

1956年,林獻堂病逝東京;1963年,流浪三兄妹上映;1964年,白克被處死刑。之後的時光,林琳只能憑僅存的照片文物,去懷念獻堂阿公(應該是阿祖),林琳畢竟和獻堂公相差了59歲,對於獻堂公的過去經歷與心路歷程,大都只能靠大家的口耳相傳與留下的照片影片等去想像和猜測。而可能曾經見過阿公的白導演,如今也不在人世。劇中的林琳也很想問問白導演,當年的記錄中是否有留下些什麼關於阿公的資訊,為什麼阿公到了最後,還是選擇不回來。辯士詠詠也問了曾被選為台語片十大女明星的林琳,是否能坦然面對息影的那一天。而林琳也很有大家風範的說出,若真到了息影的那一天,她仍會優雅下台,因為「我們是霧峰林家」。對照在日治時期在推行台灣自治運動上十分活躍的林獻堂,在面對國民政府的政策施壓下,他也能毅然決然地選擇放下,離開這塊他耕耘數十年的土地,面對眾人勸歸也絲毫不為所動,這樣提得起放得下的灑脫,也許也是霧峰林家一脈相承的性格吧!

「林獻堂,為什麼不回來」這團迷霧,經過前面各段劇情的鋪排與堆疊,也讓觀眾心中漸漸有了線索,關於他為什麼離開的原因知道了,但他為何「不回來」?辯士詠詠也為大家肉搜了一段獻堂的「祖國支那事件」讓大家知道:1936年3月,林獻堂參與由《台灣新民報》組成的華南考察團,至中國華南各行省考察。林獻堂在上海的歡迎會上致謝辭時,說了一句「我們回到了祖國!」這個談話被轉報給臺灣軍司令。1936年6月17日,林獻堂到台中公園參加「始政紀念日」慶祝園遊會。一名日本浪人當眾質問林獻堂:「為什麼你在上海清國奴歡迎你的席上,說回到了祖國?」並當眾打了他一巴掌。(以上故事由中獻堂與傀儡團生動演出,辯士詠詠為說書人)對由名門望族出身的林獻堂來說,這一巴掌絕對是他生命中很大的屈辱,但我想這個屈辱也更堅定了他想要對抗日本、回歸祖國的決心。然而辯士又再將話鋒回到「為何不回台」,替所有人問問獻堂,面對親朋好友的聲聲呼喚,為何可以無動於衷?接到兒子的死訊,為何可以忍心讓妻子獨自返台處理後事,而不願送兒子最後一程?堅持滯日不歸,難道不怕身敗名裂?究竟堅持不回來,是為了什麼原因?獻堂點了一齣戲,作為他最後的答案—「望鄉.終不歸」。

歷史很弱的我對李陵其實不大熟,只認識蘇武大哥(但我只知他在牧羊orz),看了迷霧後趕緊的去惡補一下李陵和蘇武的故事,才得知李陵如此無奈的人生遭遇,先替對李陵不熟的人(可能只有我)維基一下他的故事:李陵原為漢朝將領,天漢二年(前99年)奉漢武帝之命出征匈奴,率五千步兵在浚稽山與數萬匈奴騎兵英勇作戰,最後因寡不敵眾兵敗投降。其後漢武帝下令將其全家處死,令他斷絕了回歸漢朝的念想,最終埋骨異域。此段戲中戲再度由詩珮(飾李陵)與鄒慈愛(飾蘇武)主演,想不到慈愛老師不僅京劇唱得好,唱起歌仔戲竟然也是底蘊深厚,實在太令人佩服。李陵的故事令人傷心,詩珮也生動表現出李陵對故鄉的情懷與對國家的絕望,對照蘇武對漢朝的忠心耿耿,李陵卻只能在望鄉台上遙拜故鄉,而踏不出回鄉的一步。當蘇武說出「當你決定不回去後,哪裡還是你的故鄉呢?」,聽了都不禁為李陵感到心酸,而林獻堂此時的處境何嘗不是和李陵一樣呢?林獻堂有蘇武一樣對國家的忠心,卻也有李陵有鄉歸不得的悲切。日治台灣五十年來,他堅持不說日語,不穿和服,被日本視為「非國民」,甚至還受到日本浪人對他的一掌之辱,然而等到祖國來到時,卻沒有讓台灣變得更好,好友也相繼被捕入獄,甚至連自己都被國民政府被列為「台省漢奸」,這樣的失望與屈辱,如同祖國在他臉上打了另一個巴掌。林獻堂不是耶穌,卻接連被日本與祖國打了兩巴掌,若是回到祖國,也只能像傀儡一樣被控制行動,以林獻堂自詡清高的人格想必無法再接受祖國對他接二連三的打壓,老獻堂最後緩緩道出「恕我衰邁之身,義無再辱!」也向觀眾明示了他堅持不回台的原因。

最後再用李陵與蘇武訣別戲中戲來強化林獻堂「義無再辱」的決心,當蘇武即將要返漢前,李陵擺設酒宴與他送別,即使蘇武仍對李陵聲聲勸歸,李陵也早已決定「生為別世之人,死為異域之鬼」,臨別之時,李陵特地舞了一段劍送別蘇武(噢咱們珮珮演內心戲和舞劍都帥翻♥) ,「徑萬里兮度沙幕,為君將兮奮匈奴。路窮絕兮矢刃催,士眾滅兮名已潰。蘇武與李陵,在此一別長絕。」即將要和這唯一一位與自己故鄉連結的好友行同陌路,再也無人可以同說故鄉事,是否表示自己從此真正成為無根之人?詩珮這段揪心的演出令人動容,最後詩珮將劍交到(中)獻堂的手中,由獻堂接續著舞這把李陵之劍,也許獻堂在李陵身上也看到自己的影子吧!

(TINA!戲終於寫完了!!!)(拭淚QAQ)

看個戲很燒腦,沒想到寫個心得更燒腦,迷霧這齣戲除了編導演都是黃金組合陣容外,劇情也能令人回味再三,更重要的是,音樂好好聽哪哪哪!第一次看戲對音樂設計者有如此深厚的敬愛(好想要原聲帶XD)!此外,透過這齣戲也見識到了表演者對自身演技的突破,歌仔戲演員演現代劇、京劇演員唱歌仔戲、戲曲演員跳起社交舞、連六年級的小朋友也扛著不簡單的戲份,還有不能忽視的A咖傀儡群,平常可都是表演舞台上的角兒啊!雖然四天加起來的票價不便宜,但能看到這樣一齣好戲,我只能說,很值得!!!每年一心的戲都會有新的突破點,今年的迷霧的確讓我眼睛一亮,感覺明年的壓力更大了啊(笑)!感謝戲曲中心的旗鑑製作,感謝一心的自我突破,感謝所有人的努力不懈,感謝當迷霧漸散讓我認識了林獻堂,與滿滿的感動回憶。

 

註1(黃帝子孫,2019年4月21日資料引自http://openmuseum.tw/muse/digi_object/ee75cfc28333598634e532c929eb8bd8)。

註2(邱坤良,2012。林獻堂看戲--《灌園先生日記》的劇場史觀察。戲劇學刊,16,7-35)。

註3(林木材,2003。談「台語電影興衰史」。2019年4月21日資料引自http://woodlindoc.blogspot.com/2005/01/blog-post.html)

註4(台灣電影數位典藏資料庫,2019年4月21日資料引自http://www.ctfa.org.tw/filmmaker/content.php?id=818)。

註5(李毓嵐,2012。林獻堂生活中的女性。興大歷史學報,24,59-98)

註6(在城市裡遊蕩的海豚跟白熊,2016。根本就是鐵粉──林獻堂眼中的李香蘭。2019年4月21日資料引自https://www.mplus.com.tw/article/1216)。

註7(臺中市文化資產處,2019年4月21日資料引自http://www.tchac.taichung.gov.tw/historybuilding?uid=34&pid=3)。

註8(每日一冷,2016。臺灣 沒說你不知道:生活在這塊土地的你可以拿來說嘴的七十則冷知識。尖端,台北,2019年4月21日資料引自https://reurl.cc/KOGkg) 。

註9(麥玉枝,2017。林獻堂《灌園先生日記》文學史料分析。國立中興大學台灣文學與跨國文化研究所,未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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